吉普车扬起一片尘土,渐渐消失在晨雾中。
赵四海走向惊魂未定的纳斯塔霞:
“嫂子别担心,我刚记下了车牌,现在就去农场找我爹查一下!”
几个妇女围上来搀住摇摇欲坠的纳斯塔霞。
人群还站在原地没散,三三两两地议论着。
有人猜测到底是什么保密工作,还有人张罗着要去公社打听消息。
“都别瞎猜了!”陈和平一跺脚,“四海去查车牌,我去去公社找廖书记,其他人该干啥干啥!”
他扭头看了眼纳斯塔霞发白的嘴唇,又补了句:“老周家的,去供销社整半斤红糖,找会计去拿糖票。”
人群这才慢慢散开,但交头接耳的声音像风搅着落叶,在屯子里打着旋儿飘。
纳斯塔霞挣开搀扶的手,深一脚浅浅地往家跑。
她蓝布棉袄的后襟被风吹得翻起来。
她跑到家门口,终于撑不住跪在了雪地里,把脸深深埋进冻僵的手掌。
……
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,林川的膝盖不时撞到车门。
车厢里弥漫着机油和皮革混合的气味,仪表盘发出的微弱绿光映照着两人的脸。
军官一手握着方向盘,从怀里掏出一包“大生产”香烟,递了一支过来。
他递烟的动作很随意,但林川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的老茧厚得发黄,那是常年扣动扳机留下的印记。
他约莫四十出头,肩章上的两杠三星显示他是位少校。
“林川同志,委屈你了。”
军官的声音低沉浑厚,他左眉骨上有一道三公分长的伤疤,显得格外狰狞。
“我是军区保卫部特别行动处的陈铁山。”
陈少校从身边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,右上角“绝密”两个红字在昏暗车厢里格外醒目。
文件袋封口处盖着“省军区保卫部”的钢印。
这种级别的文件通常只在师级以上单位流通。
“黑虎计划?”
林川打开文件,轻声念出上面的一个词。
这个词他很熟悉,刀麻子临死之前说起过。
“对,黑虎计划!”
陈少校深吸一口烟,烟雾在车厢里弥漫,“去年在缴获的电台里,我们就破译出过这个代号。你了解?”
林川摇摇头:“一无所知。”
“那这个人你认得不?”
陈少校翻到文件里的一页。
借着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,林川看清了上面的照片。
就是那个在山里抓到的电台专家。
“张……”林川想了想,叫出了他的名字,“张青松!”
“没错。”
陈少校点点头,“张青松,复旦物理系高材生,台湾军情局特种通讯处少校,代号’青蛇’!”
他吐了口烟,如数家珍:“民国三十七年随国民党残部撤往台湾,前几年伪装成归国华侨往返大陆,表面身份是香港贸易公司的业务代表。他父亲是留美博士,母亲在淞沪会战时牺牲。”
陈少校顿了顿,笑道:“我们查证过,他去过上海好几次,对着汇丰银行大楼发呆,你猜为什么?”
这个问题让林川一愣。
他摇摇头。
“那里曾经是他家的纺织厂。”陈少校撇撇嘴。
林川吃了一惊。
以后世的眼光,那妥妥的土豪啊。
他注意到照片角落印着“民国三十七年”的字样。
那时的张青松眼神清澈,和后来山洞里那个“电台专家”判若两人。